三仙归洞

仙人把碗扣下，问里面有几颗豆子。然后，仙人就不见了，只剩下那只碗。

一开始大家不信他是仙人，以为就是个变戏法的。有人去扯他袖子，于是扯袖子的手也和仙人一起消失不见。人们吓坏了。没人敢去碰那只碗。

有人把土地公的神龛搬了过来，护住仙人留下的那只碗。后来又在神龛上起了间庙。但没人敢碰那只碗。

刚开始人们管这个庙叫“仙人庙”。后来觉得不合适，因为仙人已经走了，只剩碗和豆子。“碗庙”“豆庙”“碗豆庙”都不好听。有人提议叫“一豆庙”。这时，人们才开始认真思考碗里到底有几颗豆子。如果不是一颗豆子，自然不能叫“一豆庙”。那么到底有几颗豆子呢？但没人敢碰那只碗。

有人觉得不止一颗豆子，应该是两颗或者三颗。有人觉得是既然是仙人留下的，应该有无穷颗豆子。还有人觉得根本没有豆子，就是个空碗。但大家都来这一个庙烧香。

慢慢地，相信有一颗豆子的人聚在了一起，他们管自己叫一豆人。其余人也各聚在了一起。有人想过把碗偷走，建个自己的“一豆庙”“两豆庙”或是“无豆庙”。但没人敢碰那只碗。这个庙也就一直没有名字。

此后，一豆人再遇到不幸，就认为都是两豆人造成的，可能无豆人也有份。其余人也都这样。人们原本只能怨自己的事，现在都可以怪别人了。于是他们就去庙里求仙人惩罚别人，但好像并不灵。

于是，一豆人偶尔会怀疑碗里是不是真有一颗豆子。万一不是呢？也许是想错了，所以仙人不理会自己的祈求。但这念头只存在了一瞬。“碗里就是只有一颗豆子”的想法像一根粗壮的胳膊，迅速把所有的怀疑都赶走了。其余人也都这样。

这样，就过了三百年。

这三百年里，免不了有胆大的想打开碗。然而伸过去的树枝毫无阻力地透过碗，挑了个空。那碗仿佛不存在。不过树枝没事，人也没事。如此神迹固然令人啧啧称奇。然而，人们也不再怕这只碗了。

人们不再怕这只碗，仙人也不知在哪里。但是到底有几颗豆子却越来越重要。人们逐渐分成了不同的村子，一豆村、两豆村……

三百年后，仙人又出现了。

仙人就这么忽然出现，一只手还指着碗。人们问仙人从何处来。仙人说：“我刚才去碗里了。这个戏法叫‘三仙归洞’。我就是豆，豆就是我。不是豆在碗里，是我在碗里。人间三百年，碗中只一瞬。你们看，抓我袖子的这只手还没松开呢。”

话音刚落，袖子上挂着的那只手一软，掉了下来。人们大惊，纷纷求神仙保佑。神仙说：“我就是个变戏法的，哪会保佑人啊。来，你们再猜碗里有几颗豆？”

说完，神仙又不见了。

从此之后，一豆村的人就有些得意。因为既然仙就是豆，豆就是仙，只有一仙，自然只有一豆。

但其他人并不认为只有一豆。如果只有一豆，何必让人猜呢？仙人说“三仙归洞”。这三也许是约数，或是两个，或是三个五个都有可能。不知有几仙，也就不知有几豆。

一豆村的人自然也听到仙人说“三仙归洞”。不过他们认为老子一气化三清，所以一仙就是三仙，三仙就是一仙。

反正这神仙也不会保佑人。从此之后，碗不重要了，仙也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就是到底有几颗豆子。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皮相）：三仙归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