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legram与俄罗斯联邦安全局（FSB）关系及用户隐私风险分析

近期多家调查显示，Telegram的通信基础设施与俄罗斯联邦安全局（FSB）间存在若干关联，引发对用户隐私的严重关切。Telegram一直以加密和隐私保护著称，官方宣称其“从未向第三方提供过一字节的用户信息”。然而，多项最新报道指出：Telegram部分底层网络由与俄罗斯情报机构有联系的企业提供服务，且其加密协议设计存在漏洞，可助力全局监控。以下将从技术层面、事件层面和风险评估等角度深入分析这一关系及对用户隐私的潜在影响。

一、Telegram隐私技术措施与实际效果

端到端加密：Telegram只有用户主动发起的“一对一密聊”（Secret Chat）才使用真正的端到端加密；大部分普通聊天、群组和频道默认只采用客户端与服务器之间的加密（MTProto协议）。据报道，约98%的用户通信都发生在非密聊环境中，其内容经过服务器解密并存储。换言之，一旦服务器或其数据被获取，普通聊天内容即可被访问。前员工指出，大多数用户误以为Telegram“绝对安全”，但实际上其常规消息并非对服务器端密钥不可见。

加密协议与元数据保护：Telegram使用自研的MTProto协议代替标准的TLS通信。该协议支持完美前向保密（PFS），但在每条加密消息前均附加一个明文设备标识（auth_key_id）。这个64位标识源自长期密钥，可唯一对应一个用户设备。当用户在不同网络或设备间切换时，旧的auth_key_id值可能先后出现，使网络监听者能够跨会话关联同一用户。安全专家指出，这一设计使任何能够监视Telegram所有网络流量的机构，凭借该明文标识符和IP地址、时间戳等元数据，能够追踪用户的物理位置和社交关系。正如Michał Woźniak所言，Telegram这一协议设计在其他加密通信应用中并不存在，其存在使得流量监控者可以识别并关联全球范围内的用户会话。

协议审计与漏洞风险：与Signal等应用相比，Telegram的加密协议MTProto接受的公开审查较少，存在潜在未知漏洞的可能。过去MTProto曾被发现漏洞并修复，显示其设计复杂度高但缺乏透明审计。TGInfo分析认为，目前Telegram对安全性和隐私的投入不足，如不重视端到端加密（少人使用）而偏向开发新功能，这进一步拉大了其宣传与实际的差距。此外，TGInfo团队指出，在现有证据下并无Telegram服务器驻留于俄罗斯境内的直接证明；其服务器主要部署在荷兰、美国和新加坡。Telegram官方也声称“无俄罗斯雇员或服务器”，强调全网服务器由公司员工维护，无第三方非法访问可能。但调查者指出，Telegram确实依赖多家网络服务提供商，其中包括起源于俄罗斯圣彼得堡的RETN和GNM Inc.。尽管这些公司目前总部在伦敦或安提瓜，且业务遍布欧洲，但其创始人与Telegram创始人有业务往来史，这使得公众对Telegram网络安全的质疑并未消除。

二、近年来与FSB有关的合作、妥协与冲突事件

2017–2018年：加密密钥争执与封禁。2017年圣彼得堡地铁爆炸后，FSB要求Telegram提供恐怖嫌疑人的通信加密密钥（用于解密相关消息）。Telegram方面表示无法满足此要求（其架构下并不保存用户端对端加密密钥），导致被俄罗斯监管部门视为“不配合”。2018年4月，俄罗斯媒体报道Telegram拒绝法院命令交出密钥被罚款，Telegram上诉失败，被要求在规定时间内交出密钥。同年8月，Telegram更新隐私政策，表示在接受法院命令后可以提供用户的非加密信息（如IP地址等），但依旧拒绝提供消息密钥。这一争端最终演变为俄监管部门的封禁行动：2018年中旬，俄罗斯互联网监管机构Roskomnadzor下令封锁Telegram并要求服务商屏蔽其流量。该禁令引发了国内外广泛关注，但由于Telegram采取了技术手段（多机房、CDN、流量混淆等）绕过封锁，加之大范围封锁导致许多其他网站服务受到影响，真正的封禁效果并不明显。

2020年：封禁解除与妥协迹象。2020年6月18日，俄罗斯突然宣布解除对Telegram的封禁，结束了近两年的“较量”。事后报道显示，这一转向与多方面因素有关：一方面Telegram创始人Pavel Durov公开表示愿意“显著改进清理极端内容”的技术措施，甚至提及为FSB关闭某些加密功能的前例；另一方面，俄罗斯议会提出立法建议要求结束封禁，称在新冠疫情期间Telegram为政府机构提供信息服务。监管机构发布公告时称，对Telegram打击恐怖主义极端主义的努力持“积极”评价。换言之，Telegram在不透露用户隐私内容的前提下，通过配合法规要求或自愿协作，获得了官方的“软着陆”。

2021–2025年：公司关系和监管压力。调查还发现，Telegram高层与俄罗斯关系复杂。FSB出入境记录泄露显示，Durov自2014年离境后仍多次（50余次）秘密返回俄罗斯。2019年其加密项目被美国证交会禁止后负债累累，引入部分俄罗斯资本。2021年，Durov通过国有银行VTB、寡头集团筹资近10亿美元，随后不到1周，Roskomnadzor又在6月恢复Telegram正常访问。此外，调查披露Telegram数据中心承包商GNM Inc.的控股人是俄罗斯人弗拉基米尔·韦德涅耶夫（Vladimir Vedeneev），他本人曾拥有而后转让的多家俄罗斯通信公司，包括为FSB和国防部门提供服务的Globalnet和Elektrontelecom。韦德涅耶夫被发现同时担任Telegram相关合同中的签约代表和技术负责人，亲自拥有Telegram在迈阿密机房服务器的访问权限。调查指出，他的多家关联公司曾为FSB提供敏感服务，表明Telegram基础设施可能与俄罗斯情报网络存在交集。

近期披露与冲突：2025年6月，《重要故事》（IStories）发布独家调查，系统梳理了上述种种联系，并指出Telegram协议中的技术漏洞可能使得任何能监控其流量者都能追踪用户。安全专家评论称，此调查突显了Telegram对隐私承诺与实际情况之间的巨大反差。此外，西方也对Telegram施加压力：2022年Durov在法国被控未充分打击平台上的非法内容而遭逮捕，之后Telegram宣布加强与当局的合作打击不良信息。这表明，Telegram在全球范围内正面临来自各国政府的合规压力。

三、Telegram在俄罗斯的运营策略与所受压力

Telegram自成立以来声称远离俄罗斯，但其运营策略和融资表明现实复杂。官方宣称Telegram总部早已迁出俄罗斯，在全球建立基础设施，且“从未在俄罗斯境内部署过服务器”。TGInfo团队指出，公开资料显示Telegram服务器实际位于荷兰、美国和新加坡；其官方回应也称“无俄罗斯员工或服务器”、“从未向第三方传输过用户消息”。但调查发现，Telegram依赖的网络服务提供商中包含起源于俄罗斯的企业，例如RETN和GNM Inc.。后者老板与Durov长期合作，曾经签署过Telegram合同，这令外界对“完全没有俄罗斯基础设施”的说法产生怀疑。

法律与监管环境方面，俄罗斯自2016年颁布反恐法（Yarovaya法案）以来，要求通信服务提供商配合情报机关提供通信解密工具和用户信息，Telegram因此与监管机构对峙多年。尽管Telegram技术上拒绝交出加密密钥，但其后来选择在法院命令下提供用户数据（如IP地址）以部分应对压力。2018年的封禁行动，也被视为监控与审查的试验，虽然技术上多有失效，但该事件令Telegram意识到继续对抗可能代价高昂。2020年解禁后，Telegram开始积极配合政府要求清理“危险内容”。例如，据报道，Telegram已禁用部分涉嫌散布极端主义的频道，并在技术上改进删除机制。同时，Telegram依托全球网络和自身的反审查技术，继续保持在俄罗斯广泛可用——官方称由于技术原因“无法彻底封锁”Telegram。

从竞争和宣传角度，Telegram强调自己是“言论自由的堡垒”，并常批评其它平台安全性不足。但其大量用户基础（俄罗斯70%以上人口使用）也同时服务于官方和民间两方面。对此，俄罗斯政府一方面利用Telegram传播官媒信息，另一方面也对其进行监管和合作压力。分析认为，Telegram在俄罗斯处于“被宠也被管”的状态：一方面当局认识到封锁不利于公共舆论控制，另一方面又要求其在反恐和内容审查方面担责。

四、对全球用户的潜在影响评估

由于Telegram全球用户量已超十亿，其与FSB可能的关联也对境外用户群体构成关切：

• 全球范围内的监控可能性：理论上，只要俄罗斯相关方能够对Telegram主要网络交换节点（包括欧洲等地的流量交换中心）进行监听，就能扩展对全球用户的监控。Vedeneev关联的Globalnet和DATAIX合并后的网络已经连接欧洲及独联体主要运营商。如果这些基础设施被FSB利用，则不论用户身在何处，使用Telegram的通信和元数据都有可能被监测。Michał Woźniak指出，“如果谁能够接触Telegram通信并与俄特务合作，那么设备标识将成为全球监控工具，无论用户位于何处都将面临监视”。
• 元数据隐私的全球误区：调查特别提醒，关于Telegram“元数据隐私”的信念在国际间同样流行。全球用户以为加密应用只泄露必要数据，但上述技术分析显示，Telegram设计允许对话对监控者几乎“全开放”——即使聊天内容不可见，通信模式本身就暴露了极多信息。对任何与俄罗斯利益存在摩擦的用户（如海外反对派、记者、异议人士等）而言，这都意味着不容忽视的安全风险。
• 应对与影响：此番调查结果可能促使全球安全界重新评估Telegram的风险。相关专家已建议用户，尤其是境外用户，应更谨慎选择消息应用，避免在Telegram上讨论高度敏感话题。同时，这也引发了对跨国信息安全的新关注：若一款声称隐私优先的应用被情报机构利用，其信任度必然下降，全球用户或需转向其他被更广泛审计和信任的加密工具（例如Signal）。

五、结论

综合各方报道和技术分析，目前的证据表明Telegram与俄罗斯FSB之间存在若干隐秘关联和协作机制：其关键基础设施由与FSB有业务往来的公司支持，协议设计中还存在便利监视的漏洞。这些因素结合起来，使得使用Telegram的用户在潜在上面对元数据泄露或监控的风险显著增加，尤其是对俄罗斯境内或与俄罗斯政府有冲突的用户而言。安全研究者警告说，“用户们错误地认为自己拥有元数据隐私，却并非如此，这会让自己和通讯对象面临危险”。

对于普通用户来说，应当认识到Telegram并非如宣传所言的“绝对私密”。建议谨慎使用其云端聊天功能，敏感对话应使用真正的端到端加密工具，并在日常使用中采取额外的安全措施（如VPN、分网登录等）来降低被追踪的可能。Telegram自身也应进一步透明化运营、采纳经业界验证的加密标准，并对隐私政策加以澄清和改进。只有如此，才能弥合用户信任与现实安全之间的落差，切实降低用户隐私风险。此次调查暴露的问题对全球用户敲响了警钟：在选择通信工具时，仅凭宣传口号不足以确保安全，必须关注其技术实现和实际运营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