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SFOCUS旧友记南派传销漏网人员的人生杂记(2)

(这是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前被研究对象--bluerust--的人生杂记，原文照录)

作者: bluerust
创建: 2021-12-22 05:54

《Bovine Stercus》(2)

我祖上三代都养猪，家父一直觉得我早晚会回去继承衣钵。离家读书之后，家父担心我荒弃了祖传的艺业，每每通电，他都会不厌其烦地跟我讲解养猪知识，比如母猪的产后护理。虽然我没有承接父业的志向，但本着艺多不压身的想法，我总是耐心听完，还会适时提问。除丁磊外，IT界中我应该是最懂养猪的，也算是功不唐捐了。尽管直到现在我都还看不到这门手艺的用处，但我还是会时常跟进行业新动向，毕竟末雨绸缪总是好的，万一全球核战，我还能躲回老家深山养猪务农。考虑到独学容易孤陋寡闻，我还和其他几位狂热养猪爱好者，比如四哥TK等，建了一个科学养猪群，工作之余一起研习国际前沿的养猪技术。

我高中时也开始涉猎一些当代文学作品，它们无一例外的把农村生活描写得活色生香，这使得我一度对那片贫瘠土地有了莫名的好奇，以致于每逢长假，我就出没在玉米地里四处搜寻村长的身影，但始终未果。在长时间思考后，我大概想明白了，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们，很难有精力去折腾那些香艳事儿。多年后，我回忆起荷尔蒙旺盛如牲口的青春期，兀自心惊，幸而敝村民风纯朴，才使我顺利成长得这么敦厚老实。

故土没有红尘，我想去外面看看。我在这事情上做了很多研究工作，详读了不少行院传记，深入了解了十里秦淮和八大胡同。新中国之后，秦淮早已式微，而八大胡同虽亦难逃劫数，但京都毕竟繁华，薪尽火传，天上人间与东莞太子酒店一北一南遥相辉映。

我摊开中国地图，在南北各画了一个圈，标注上就业胜地。

从距离上来说，我们村离东莞并不算远，但是我从来没有踏足过那片神圣的土地，原因有很多，但主要是缺路费。若干年后我在贾导的天注定中窥见一些东莞风尘男女的宿命，心里多少有几分庆幸自己当时没有路费。

京都毕竟天子脚下，向来骚客渊薮。文人这种物种，屁大的事情都得浓墨重彩。文人另一特点就是普遍穷，攒上几个月才能去一趟胡同，这事自然值得大书特书，加上文人惯有的自恋，皮肉交易在他们笔下往往显得格外风雅浪漫。郁达夫先生算是近代表率。抱歉让郁先生反复出现，并不是我对郁先生有什么意见，传说他逛窑子纯粹是为了创作，也算是为艺术献身了。照此说来，郁先生应该是身体写作派的先锋人物了，比起后来者木子美们领先了一个时代。

八大胡同兴起于清朝，但清朝禁娼应属历代最严，但男伎不犯法，八大胡同实际上是起于相公堂子，这也算是男同胞们的一大骄傲了。三百多年的文化积垢, 发酵出来的味道从二环熏到隔壁河北，即使远在广西，我都隐若能闻到。

远闻毕竟不过瘾，我得去帝都感受一下。闻过自己脚丫子味道的同学肯定能理解我这想法。

念念不忘结果就真有回响了，到我找工作那年，绿盟研究部破天荒招应届生。我并不觉得真能够得着，我的计算机知识主要靠自己瞎学，零碎不成体系，我专业是机械，当年没有选计算机的原因是我觉得以我的智力条件应该没办法靠计算机吃饭。但想着反正试试也不收钱，就投了简历。万一不行，我就去东莞搞机械化种猪培育。

面试那天我特意借了双黑皮鞋，搭配上我的白袜子，格外标致，结果没想到是远程视频，我根本没办法展示。面我的是Warning3, 大概面了半小时多，我相信W3比我还要难受，因为就我这广西普通话，一般人听了都很难憋住笑。更糟糕的是，很多专业英文术语我都不知道发音，我就一个一个字母念过去，W3整个过程没有失控，实属罕见。

事后我给W3去信表达了我对胡同文化的热爱，W3大为感动，然后给我发了offer。W3还有另一个称呼，左妈咪，一听就知道是风尘中人，自然懂我的热爱。但这可能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可能是W3觉得我确实有点不正常。绿盟研究部别号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我可能刚好合适被研究。

我赴京实习时，正值初春，坐火车北上，一路看着窗外景物从葱绿渐变枯黄，我当时的想法是，灾年还是得逃回南方，要不然没树皮吃。南方群山环绕，进入北方之后，尽是大片大片的平原，视野极为开阔，但我始终没有看到高粱地，颇为失望。

在北京西站下车后，我在西站广场驻足良久，思绪万千，那一刻感觉时空交错，无数的历史传说在脚下这片土地重叠延伸，那种几千年的厚重感，让我迈不开腿。猛然间有人拍了我一下，把我拽回了现实，我扭头一看，是巡警，没等我开口，他就知道我迷路了。

到益泰大厦后，我留意到从风水上来讲，其所在位置属于一箭穿心式的路冲，非常凶。我学过一点堪舆，当时觉得万一真的要回家继承父业，还可以兼职风水师，世道艰难，多一份后备技能总是好的。后来的了解确实印证了我的判断，租借在此办公的公司，大多潦倒收场，而绿盟是个例外，主要是有圣僧加持。

实习第一天发现公司免费提供的午餐极其丰盛，甲鱼骨肉相连等铺了长长两列，像我这样打小没吃过好的，哪里见过这架势，一通狂吃，松了好几回腰带，离开食堂的时候，路都走不利索了。我在食堂门口扶着墙，很激动的给父母打电话分享那种苦日子终于熬到头的喜悦。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是司庆加菜，之后几年我再也没见过甲鱼。

平日午餐其实也不错，当然好不好这个是很主观的判断，至少量管足，而且大家不用担心食物安全问题，因为公司上下一块吃，你要不放心，你可以在边上看着CEO吃完你再动筷。

一块吃饭的另一个好处是，万一你心仪了谁，但工作上又毫无交集，你还能在食堂蹲点制造交集。你过去与TA拼桌，她若不起身走开，这事就有了一分光，你再用甜净话儿说TA，TA若依然如故，不焦躁，这事就有两分光，然后你假装将筷子拂落桌下...

益泰后面是南长河公园，初春的时候，满园桃花胜雪，沿河杨柳依依，属于饭后散步佳地，也是表白的好地方，如果被拒，转身就能投河，河水不深，大概率溺不死，但是这隆重的仪式感对于摆脱失恋应该非常有帮助。

除了景美外，河畔还长年有一群民间科学家在那里徘徊，你走过他们身边时，只要脚步稍缓，就有机会聆听他们的教诲，学习到他们的毕生研究成果。我们曾跟一老人攀谈，老人告诉我们他三十年苦心孤诣解决了哥德巴赫猜想，奈何超前于时代，中国数学界没有一个能读懂的，以致于屡次投稿都石沉大海，知音难觅，不胜寂寥。听众中恰好有数学专业出身的同事，对此很感兴趣，就跟老人一来二往聊了几句，老人激动不已，跟他说，你在这等着，我回家一趟给你拿我的专著。老人后来捧来了一大摞资料，自费出版的著作，还有几本论文。

同事后来真写了代码验证老人的几个公式，还没跑几个数据，结果就已经对不上了。但是他没有跟老人说，一来觉得说了没有意义，毕竟老人在计算机和自己之间，一定对自己更有信心；二来万一老人真的接受了这残酷的事实，很难保证老人不会当场投河。

我昨晚跟该同事聊起这段旧事，他补充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敢再去河边，因为听说老人每天在那里等着给他上课。

益泰前面有个良子健身会所，传说是风月场，虽然我觉得不可信，但我每次路过，仍忍不住斜眼窥探，从装潢判断，其消费水平应远超我的支付能力，所以我一直没有机会去证伪。

绿盟提供免费饮料，不只是在总部，各地分支也都有，这点必须讴歌，因为这种福利是超出我这种无产阶级的狭隘认知的，在确认没有监控之后，头几个月里我每天喝了几瓶最贵的，从中获得了一种占了大便宜的愉悦感。

在写到这里时，我特地跟几个还在职的朋友求证了一下，确认这福利这些年没有变过。这非常难得，要知道即使是中国互联网头部几个公司，都没有这样免费不限量提供的。

在我看来，这就是个高级网吧，免费上网，夏天有空调，冬天有暖气，还带免费饮料，后来公司还修了卫浴，我很满意。那几年我租的地方离公司都不远，主要是为了去公司蹭网蹭喝蹭厕方便，其次我认为年轻人应该把时间花在床上而不是路上，这样能有效预防猝死。我们那会都年轻，两颗肾滚烫火热，一般都会在公司折腾到晚上十一点，不能更晚了，因为段师傅到点就会来清场锁门。有时一个问题刚好搞到兴头上，段师傅就出现了，特别扫兴。年轻时不懂事，对段师傅颇有腹诽，而今想起，对段师傅只有感谢，如果不是他，我这个岁数应该已经谢顶多年了。

公司在益泰六层给段师傅留了个studio做宿舍，这让我无比艳羡，我一度期盼着他早日退休，好让我有机会接过棒。后来有人告诉我段师傅可能才是绿盟第一高手，因为不止一个人曾瞥见段师傅在翻读计算机科学书籍，比如《Randomized Algorithms》。我去看了看《Randomized Algorithms》的目录，深受打击，接棒这个想法也就被掐灭了。

《末完待续》

scz: Bovine Stercus是啥意思？
bluerust: 跟bullshit是一样的意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scz: 哪国的？
bluerust: 我猜应该是法文，但是我看有些英文会用这个替代bullshit，显得斯文一些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青衣十三楼飞花堂）：NSFOCUS旧友记--南派传销漏网人员的人生杂记(2)